第315章 天竺狂僧

类别:武侠仙侠 作者:纪轻昀字数:4765更新时间:25/05/16 10:18:05
  莲柔忙挣脱凌风的怀抱,双靥绯红,率先跑到宋玉华身边道:“玉华姐姐,你怎么也在这里?”   宋玉华与她显是熟识,玉指在她那较中原人挺翘许多的鼻梁上轻轻一点,微笑道:“没什么,只是处理点俗务罢了。”   莲柔何等精灵,心知她不愿深谈,便寻思开世上有什么事能比为家翁祝寿更重要呢?   美女自有美女的优待,两个大老爷们儿就没她的好运了。   “你们两个是谁?”   纪紫虹身后的俏婢代主子质问开。她只有十五六岁年纪,却眉目如画,朱唇皓齿,一身皮肤细白晶莹,已展现美人胚子的潜质。   莲柔与宋玉华似是闺蜜,她发问的对象自然是剩下两个大男人凌风与侯希白了。   凌风没礼貌地一脚踢开房门,更出声打断几人的赌局,给人的印象显然不佳。于是连带着侯希白也遭池鱼之殃了。   当然,若是侯希白英俊的脸蛋上没有带那张刀疤面具,也不致让人对他俩的恶劣印象重叠增加,恶性循环。话说凌某人剑眉朗目,如冠玉耳,神姿高彻,卖相还是不错的……   纪紫虹叱道:“喜儿,不得无礼。”又和颜悦色道:“两位先生勿怪,奴家管教不严,望两位恕罪。”   凌风就近坐了一条椅子,又踢给侯希白一条,大人大量道:“无妨。小弟凌风,这位是我的把兄弟弓辰春。”   纪紫虹是散花楼的名妓,对刀疤脸有过一面之缘,困惑不解道:“请恕奴家愚钝,那位赎走奴家好姐妹清秀的凌风凌公子与阁下怎么称呼?”   凌风初来乍到,不识得她,久恋烟花之地的侯希白如何不知,接口道:“不瞒夫人,弓某身份有些尴尬,便借了凌兄弟的名号,让虹夫人你见笑了。”   “虹夫人”三字一出,凌风脑中立即闪现出原著里京兆联大当家杨文干的美貌小妾来,据说虹夫人是长安上林苑的红阿姑,何时成了散花楼的了?她那婢子名叫“喜儿”?与青青家那位一样,莫非只是巧合?   纪紫虹“哦”了一声,表示理解道:“江湖事江湖了,奴家原不该打听其中原委的,倒是奴家冒昧了。”   自几人进房,雷九指与尹祖文就没说过话,连低垂的脑袋也没有抬起过,竟是到了赌博的关键时刻——只等雷九指的骰子掷出数来了!   这个数目决定了哪个做庄家,在平日里并无多少作用,换在此时却至关重要。   全因几人的赌注与众不同。   事关巴蜀安定至乎整个天下格局。   这个说法一点也不夸张。   赌注非金非银,而是解晖死后的安排。   独尊堡。   寿宴仍在继续。   以纪倩为首的歌舞团的入场引发气氛的高潮。   不同于往常单纯的歌舞表演,此次不仅有歌舞,还有情节,有对白,倒似个音乐剧,曲目名为《白蛇传》。   首先是百多名歌舞伎在纪倩的领导下彩蝶般飘出来,在悠扬的鼓乐声中,载歌载舞。   拌舞中的纪倩份外迷人,在众多歌舞伎的衬托下,尤能显得她出众的曼妙姿态。众女和唱下,她轻歌曼舞,裙裾翻滚,长袖飘荡,婉转动人的歌声,能一顾倾城、再顾倾国的艳色舞姿,连解晖亦难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。   更令人叫绝的是,她的歌曲竟是一种全新的调子,让从未学过唱功、缺乏此方面天赋的人也可随之哼上两句。歌词也不同于六朝以来的华丽繁复,接近白话,却有种清新别致的味道,但听她唱道:   天若无雨,地上无伞,   思念西湖边,杨柳飞雪堆烟。   茫茫人海,心无岸,   修炼一千年,一万年也无怨。   心若不安,痛能看见,   泪淹没视线,化火焰烧红天。   剪不断,理还乱前缘,   再苦再难,我心不变,做人不做仙。   水如若有情,水漫那金山,   不管是地覆,还是天翻。   魔咒任你念,我心不会乱,   有爱在人间。   瞬间也是温暖,   水如若有情,水漫那金山。   不管是地覆,还是天翻,全不管,   爱在人间。   只瞬间,   我心温暖。   ……   无论歌舞曲艺,都令众人大感新鲜,纷纷问道:“此女是谁?”   堡内大管家方益民见众人热情,面子上大为受用,道:“这是来自彭城的一家歌舞团,乃是秀芳大家亲自推介的。为首的女子姓纪名倩,极具表演天赋,深得秀芳大家欣赏。继续看下去吧,保你有耳目一新的感受。”   众人恍然,都期待起来:“不知秀芳大家会否在这次歌舞中献艺。”   对歌舞的行道略知一二的还在想,“秀芳大家这趟排的歌舞大异从前,这种全新的风格必能迅速红遍大江南北。”   终于,一曲终了,纪倩扮演的青蛇与小鹤儿饰的许仙将台词念毕,在舞台刻画的烟雾朦胧中,尚秀芳不负重望,一身朴素的白色衣裙翩然入场。   当她像从梦境中的深邃幽谷来到凡间的仙子般出现于众人眼前时,整个大厅之内,不论男女,目光都不能从这颠倒众生的名妓稍稍离开。   她不只拥有师妃暄清雅如仙的天生丽质,同时亦隐含婠婠那种迷迷蒙蒙的神秘美,合而形成另一种毫不逊色于两人的特异风姿。   最使人倾倒的除了她那修长匀称的身段,仪态万千的举止神情外,更动人的是她那对能勾魂摄魄的翦水双瞳,其含情脉脉配合着唇角略带羞涩的盈盈浅笑,确是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的。   座上的欧阳希夷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叹息,眼中射出伤感神色,低回道:“太相似了!太相似了!”   尚秀芳的玉脸上未施半点脂粉,可是眉目如画,比之任何浓妆艳抹都要好看上千百倍。更不知她是否刚从浴池走出来,没有任何簪饰就那么随意挽在头上的秀发,仍隐见水光,纯净美洁得令人心醉。   毫无疑问,她便是今天的主角白娘子。   游湖借伞,结为夫妻,水漫金山,断桥重逢,永镇雷锋。   剧目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众男儿看着也就罢了,但觉尚秀芳、纪倩两女曼妙动人,就连那女扮男装的小鹤儿也别有番风味,这趟果然没有白来,而堂中贵妇名媛们则被故事感动一塌糊涂,悄然抹泪的不在少数,有的甚至骂开:“那个可恶的法海,天竺来的妖僧也配干涉我们东土的姻缘吗?”   最终在尚秀芳的一曲《千年等一回》中落下帷幕——   千年等一回,   等一回啊。   千年等一回,   我无悔啊。   是谁在耳边,   说。   爱我永不变,   只为这一句。   啊,   断肠也无怨。   雨心碎,   风流泪。   梦缠绵,   情悠远。   西湖的水,   我的泪。   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,   啊……   啊……   啊……   千年等一回,   等一回啊。   千年等一回,   我无悔啊。   ……   优美的旋律配上精简的歌词,朗朗上口,歌声把在场诸人引进了一个音乐的奇异境域里,她那婉转诱人的嗓音,透过不同的唱功腔调,呈现出某种丰富多姿,又令人难以捉摸的深越味道,低回处伤情感怀,彷如澎湃的海潮般把所有人心灵的大地全淹至没顶。   乐声倏止。   演员道具散去。   隔了好半晌后,全场才发出如雷掌声,不自觉地纷致颂赞欢辞。   解晖赞叹道:“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能得几回闻(出自杜甫的《赠花卿》,原为老黄错用,我一时想不到什么好辞,就用它了,俗是俗了点,勿怪)。不知小姐整部剧中曲目是出自何人手笔。”   尚秀芳轻垂螓首,显露出如天鹅般优美的修长粉项,柔声答道:“此曲乃秀芳一位知交好友所创,他的名姓请容秀芳卖个关子。其实并不难猜哩!”   解晖错愕道:“此事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。你解叔我孤陋寡闻,一时还真猜不出来。不急,尚小姐、纪小姐,还有这位法海大师请入席。”   除晁公错和欧阳希夷两个老辈高手外,众男士纷纷离席少许,待这天生丽质,才艺双全的绝色佳丽坐好后,始敢重新入席坐下,以示尊敬。   同一时间,哄笑声起。   原来此时只有尚秀芳、纪倩和那位扮演法海的天竺和尚留在场内,解晖不知那和尚法号,只能用法海称呼。   那大师瘦高枯黑,高鼻深目,身穿橙杏色的特宽白袍,头发结髻以白纱重重包扎,令他的鼻梁显得更为高挺,眼神更深邃难测。看上一时间很难确定他是俊是丑,年纪有多大,但自有一股使人生出崇慕的魅力,感到他是非凡之辈。   方才从表演中可见他的汉语说的极为顺畅流利,此刻下得场,才知他的不俗,均想:“秀芳大家也不知从哪里寻来这么个厉害和尚。这等人物竟甘心演出,真是咄咄怪事。”   需知尚秀芳名满天下,深得世人尊敬,但也仅限她一人而已,当今世界,娱人的艺妓伶人终是小道,有身份的人都深为不屑。   唯有车师国的越克蓬和他同来的族人双目杀机大盛,睚眦欲裂,拳头捏的快要碎掉,恨恨道:“果然是这妖僧。”   他身旁的拜紫亭与谋士客素对视一眼,笑道:“蓬兄你识得这位大师?”   越克蓬嘿然道:“何止认识,他便是化作灰我也认得他!”   拜紫亭好奇道:“蓬兄介意讲讲吗?”   那边大堂上方益民已介绍开那大师道:“这位是天竺狂僧伏难陀,精通生死之道。”   解晖起了兴趣,道:“请大师上座,愿闻妙法。”   伏难陀不客气地坐在尚秀芳、纪倩两女临近那席上,同席的有晁公错、欧阳希夷等人。   外人摸不准当前情况,均心道:“解堡主在想什么?”   尚秀芳卖的关子被解晖殊不留情地抛之脑后,这让尚秀芳的崇慕者心里很不舒服。   伏难陀开口道:“生死是每一个人必须经历的事,所以关乎到每一个人,无论帝王将相,贤愚不肖,都要面对这加诸他们身上无可逃避的命运。不过纵然事实如此,要我们去想像死亡,是近乎不可能的事。甚至生出错觉,认为自己会是例外,不会死去,遂对终会来临的死亡视如不见。我们若想掌握生死之道,首先要改变这可笑的想法。”   由音乐剧的开演到现在伏难陀的开讲,全场肃穆的政治气氛荡然无存,在这种情况下一时半会儿巴蜀命运安排是不会再被提及了。  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,有资格被尚秀芳选中的人果然有两下子,与中原多数僧人说法相比,伏难陀最能打动人心处,是直接与每个人都有关系,平实近人又充满震撼性。比起来,其余禅师的禅机佛语虽充盈智慧,但与一般人的想法终较为疏远,较为虚无缥缈,不合乎实际所需。   越克蓬哂道:“这妖僧又在讲那套梵我如一的鬼话了。”   拜紫亭道:“不瞒蓬兄,小弟觉得他看的很透彻。”   越克蓬道:“这妖僧辩才无双,嘴皮子厉害得紧。但他的人品嘛,哼!”   拜紫亭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   越克蓬道:“七年前此人到吐鲁番传教,舌战摩尼教和景教两教教主,辩才无碍,法理精深,深得各国君主赞许,并成立天竺教。那时他并不叫伏难陀,整个脸面给毛蓬蓬的胡子掩盖,自称苦僧。那时谁都以为他是法行高深的圣僧,被他骗得服服贴贴,岂知……唉!”   拜紫亭眼中光芒闪动,道:“蓬兄是否被骗者之一?”   越克蓬道:“那时我年纪尚小,父母是景教徒,所以没有被骗。可是各国王族无不奉他如神明,在他巧立名目下献金献宝,又着子女随他修法,直到摩尼教和景教两教教主忽然暴毙,才有人怀疑是他下的毒手,但已迟了一步,被他挟带大批财宝逃个无影无踪,更发觉大批有姿色女信徒被他借修法奸淫杀害。此事惹起轩然大波,先王更因曾把他竭诚推介而被众人责难,忧愤而死,此仇此恨,我们车师国的人绝不会忘记。”   拜紫亭道:“吐鲁番有多少国?”   越克蓬答道:“共有八国,最强大的是我们车师前国,其它就是车师后国和山北六国。一年前,有人告诉我们这妖僧必来成都,果不其然,他虽剃掉胡须,仍给一眼辨认了出来。”   拜紫亭一震道:“竟有人一年前告知你们他会来成都?”   越克蓬看出他眼里的不可思议,笑道:“其中的缘由,小弟也不晓得。但不管其他,既然撞上这妖僧,就决没有让他再逃掉的道理!我们车师人就是流尽每一滴鲜血,也要这妖僧血债血偿!”   拜紫亭与客素交换个眼色,微一颔首,无不了然对方的想法,道:“蓬兄与我相交一场,对于这等惨绝人寰的痛事,紫亭不才,也愿助蓬兄一臂之力,管他一管!”   越克蓬大喜,道:“拜兄高义,我越克蓬交你这个朋友了!”   需知车师国与拜紫亭所在的粟末族一西一东,八杆子扯不上关系,根本无从利益纠葛,人家竟凭他一席话就肯两肋插刀,何其不易!